第15章 冷鍋串串（二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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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下雨了啊……”高梨懶洋洋趴在吧臺上看著玻璃門外的風景，人雖然是懶的，心情卻是愉悅的，她最喜歡盛夏日子裏突然叛逆的小雨。
不管前些天因為炎熱天氣流過多少汗，都會很快忘記，被雨水沖刷地只剩下絲絲涼意，更沒有無法直視的太陽，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想怎麽舒服就怎麽舒服。
夏天，多好啊。
還記得剛升入大二的那一年，學校因特大暴雨停課一星期，她和室友就窩在寢室連吃了三天火鍋，除了趕上電路搶修和晚十一點熄燈幾乎不停火。
暴雨讓平均氣溫三十度的天氣直直降到十度以下，校園裏三萬號學子，五千本地的回了家，剩下兩萬多人每四個就得有一個感冒發燒，沒有哪個宿舍全員健康的，除了233寢。
宿舍裏五個女生沒有一個‘正常人’，特別符合門牌號賦予她們的神聖使命，多虧是‘233’，讓高梨這麽討厭社交這麽別別扭扭的人也有一段還不錯的大學生活。
其中一位和高梨是老鄉，大家都叫她‘京京’，偷用違禁電器煮火鍋就是她的主意。
一開始兩天大家還都在扮演乖乖女的角色，學校不讓做的事情一律不做，可她們對‘鹹魚狀態’也是有忍耐時限的，京京第一個忍不住。
體會了兩天不能跑不能跳、不能逛不能玩的日子，她便把規矩條框全都忘了個幹凈，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飽餐一頓。
跑到高梨跟前拉住她的手，左晃右晃，還用著可愛臺妹的腔調說：“瓜瓜美眉～你最好了啦～”
高梨被她膩起一身雞皮疙瘩，抱著手臂冷冷看著京京，“你想幹嘛？”
“我們要反抗！”
“我們要為了生命而努力奮鬥！”
“沒有付出，沒有收獲！”
“民以食為天，就算為了不讓天塌下來，我們也要盡力一搏！”
京京嗓門兒大，放開嗓子喊兩句聽得高梨腦瓜嗡嗡疼，她把毛巾疊了三折摁在耳邊說：“……你到底想說什麽？”
京京：“我想說……借你鍋用一用，咱們來個火鍋趴唄？”
軟磨硬泡、撒嬌打滾、魔音貫耳，到後來高梨實在招架不住，這人可比宿管恐怖多了，反正鍋買來就是為了用，不用白不用，就算被沒收她也認了。
“……行。”
想想那時候真的有些好笑，明明都是十八十九的大孩子了，依然會在和老師的鬥智鬥勇中汲取快樂。吃火鍋很爽沒錯，但在宿管突襲查寢而她們配合默契成功藏匿贓|物時，好像更爽。
在那之後233多了一項傳統，每逢下雨天必吃火鍋，而且不去什麽海底撈彤德萊，就在宿舍吃，就等宿管來抓。
當別人在宿舍凍得哆哆嗦嗦打噴嚏時，她們就紮在寢室對著電磁爐‘嘶哈嘶哈’，火力壯如牛，會感冒才怪。
此時書吧玻璃門的霧氣已經擋住了高梨全部的視線，門縫裏時不時會鉆進一縷冷風，吹得她直打寒顫，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果然還是得吃火鍋吧……”
卟滋——卟滋——
高梨剛坐起身準備回家，門口突然傳來赤手抹玻璃的聲音。
一開始還看不清，又等門外那人抹了幾下，慢慢地、慢慢地，一張八百年睡不醒的臉出現在玻璃上，高梨只憑著黑眼圈就能認出來那是她們233之光，京京。
“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來陪你吃火鍋啊！”說完還揚了揚手中的塑料袋，滿滿兩袋的食材。
後見高梨呆呆看著她，便又補充一句，“你可別跟我說畢業沒兩年就把我們的‘火鍋情’忘得一幹二凈啊！”
“哈哈，怎麽會，我昨天還……”
“昨天還？還什麽？”
“……”高梨沒說話，她只是突然想起來昨天跟何煦衍在家吃的那頓壽喜鍋，嚴格說起來，那也該算是火鍋的。
頂著京京疑惑的目光高梨一陣心虛，突然就不想吃火鍋了，潛意識選擇暫時對她隱瞞事實：“沒什麽，就是覺得……我們偶爾也可以試試換一種吃法。”
“換什麽？”
“你先在這等我一下。”說完也不等回應，抓起手機沖進廚房，順勢又沖進家門，往後看了一眼，嗯，京京沒追過來。
打開微信，最上面的對話框還是跟何煦衍的，深呼吸——
點開。
【不是梨子：你能吃辣嗎？】
沒有鋪墊、沒有前情、沒有背景、沒有寒暄和招呼，直楞楞光禿禿一句問話。
高梨曾換位思考，自己收到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會不會理睬，她不知道，但何煦衍用他的秒回給出了最佳答案：
【何.：能。】
【何.：是不是還挺想我的？準備給我做點兒好吃的？】
【不是梨子：沒有！你想得美！】
【不是梨子：我就隨便問問！！】
【何.：哦，是嗎？可我還挺想你的，能不能去你家蹭個飯？】
【不是梨子：隨便你】
發完三字回信，高梨把手機裝進上衣兜，重新調整表情回到前廳書吧。看到京京仰在沙發椅上看雜志，沒有察覺絲毫不對勁，高梨終究是松了一口氣。
“京京。”
“嗯？”
“地理老師說過，川渝人民喜歡吃辣是傳統，靠近盆地氣候潮濕，吃辣椒有助於祛濕排汗、保證身體健康。所以我們下雨不一定要吃火鍋，反正五個人也不齊，吃點辣的就行。”
京京向來是個粗心眼兒，沒覺得話裏有什麽文章，點點頭，“好啊。”
……
今天高梨準備做冷鍋串串。
由於事先沒有準備，剛進廚房時顯得有些狼狽，繞了好幾圈才把要用的東西準備齊全，和平時下廚做飯游刃有餘的樣子差距非常大。
臺面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盆和洗菜筐，還有過年湊單買的串肉簽子，擠得京京拿來的菜只能放在地上。
看著滿滿當當稍顯淩亂的廚房，高梨突然覺得頭疼，她臨時決定做串串是不是太草率了？串串可不是輕輕松松就能搞定的。
“唉……”
選擇冷鍋串串不過一念之差，她在京京提到火鍋時突然想起了何煦衍，腦子裏便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何煦衍今天會來吧？如果來的話，昨天已經吃火鍋了，今天還願意吃嗎？
抱著何煦衍來的打算，私心想讓他吃點不一樣的東西，結果就把自己扔進‘串串的無限地獄’，先不說吊湯是個費功夫的差事，就說切菜、串簽……恐怕她手得廢。
事到如今也只能繼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而且她也有挺久沒吃過串串了。
先從冰箱冷凍層裏拿出一袋雞架骨，裝盤放到微波爐解凍，趁著解凍的功夫洗凈蔥姜，褪去外皮，大蔥取根部蔥白切成半指長的蔥段，老姜切成厚度不超過三毫米的姜片。
做好初步的準備，雞架骨已經解凍完成。
剛剛解凍的雞架骨有一股帶血雞皮的腥氣，並不好聞，高梨迅速將骨頭投入冷水，蓋好鍋蓋等至水沸撇沫。
第一次煮不能煮時間太長，因為撇沫的這鍋湯最後要倒掉，不能把雞骨裏本就不多的營養和鮮味送進下水道，撇完沫就要將雞骨架撈出備用。
隨後另起一鍋投入蔥姜大料，當煮到微微發黃時水也沸騰了，這時把剛剛焯好的雞架骨放進新鍋，撒上兩克薄鹽，再加兩片香葉，攪拌均勻後悶蓋燉煮。
當初在學做串串時，到了炒料那一步才需要放香葉，但高梨特別喜歡香葉的味道，如果只是炒蘸料才放總覺得不夠味，所以吊湯時就會提前加。
還是那一個原則：管它正不正宗，合口味更重要。
吊湯時間很長，趁著這個功夫高梨把京京拉進廚房，重新梳好頭發、戴好圍裙，將手反反覆覆洗上三遍。
為了能趕飯點吃上串串，高梨不得不‘出此下策’，京京雖然不會做飯，但洗菜打個下手還是沒有問題的，兩個人一起在廚房忙活，有說有笑倒也不會覺得累。
從曾經的校園生活聊到充滿無奈的工作，從生活費穩定2000討論到為了4000月薪沒日沒夜，多少的壞情緒都在和朋友吐槽的過程中消失大半。
唯一不那麽‘愉快’的，就是有一縷頭發格外調皮，高梨稍微動動脖子頭發就會‘掉’下來，貼在臉上癢得很，京京在幫她捋了五次頭發之後再也忍不住了。
“瓜妹。”
“嗯？”
“你不是說要剪短發嗎？怎麽還沒剪？要不一會兒摘完菜我陪你去剪個頭吧？看你這要長不長的，多礙事兒。”
聽到‘剪頭發’三個字高梨又有些不自然，看都沒有看京京一眼，低著頭專心掰西蘭花，邊掰邊說：“嗯……再說吧，先吃飯，頭發我自己註意點兒。”
京京覺得奇怪還想再問點什麽，但很快就被敲門聲打斷，而且敲得還是廚房門。
“來了！”京京手上沒活，主動跑過去開門。
隨著吱呀一聲，一股冷空氣輕巧地鉆入廚房，原本悶熱的空間瞬間變得涼爽，連火上咕嘟咕嘟冒泡的雞骨湯都安靜了許多。
和那道冷空氣一起進來的還有何煦衍。
門口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許久，面對陌生的臉孔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高梨背對著廚房門，一開始並沒有註意到來人是誰，以為是普通客人京京足夠應付，可他們安靜的時間實在太久了，時不時灌進的風把火苗都吹歪了，這才忍不住回頭。
“您先……”唉媽呀媽呀媽呀怎麽是何煦衍啊啊啊啊他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我菜還沒洗完呢手上都是臟的臉也出汗了怎麽辦啊啊！！
也不知是因為何煦衍出現得突然受到驚嚇，還是因為什麽別的，高梨清清楚楚感受到自己心跳加快，快得不正常，好像比體考800米跑完還要快。
咚咚亂撞，肋骨都快擋不住想要出逃的心臟了。
倒是何煦衍神色如常，他總是那樣溫柔的笑，和高梨視線對上後嘴角也揚了起來。
“瓜瓜，下午好。”
瓜、瓜瓜？京京聽到何煦衍對高梨的稱呼眼珠子都要瞪掉了，大大張著嘴，驚訝之情絲毫不加掩飾。
更驚悚的還在後面……
高梨使勁剜了那男生一眼，卻沒有責怪，她說：“幹嘛？”
“喏——”何煦衍拎起手中的袋子，裏面裝著藍、橙、黃三個顏色的盒子，“給勾勾帶的貓條。”
“哦……”
“你還‘哦’？”京京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消息，一把拉住高梨的胳膊，另一只手握著西蘭花的根莖舉到她面前，“說，為什麽交了男朋友都不告訴我？咱倆涼了是不？說！”
“不是！他他他他他不是男朋友我、我……”
高梨大腦一片空白，暗道‘又來了又來了’，那種覆雜無法言說的情緒又來了。
從前從未覺得語言如此蒼白無力，說什麽都沒有用，而且她好像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比起解釋，她更希望能用魔法將京京的嘴巴暫時封住。
好了，現在胡言亂語還讓何煦衍聽到，一並把他十秒鐘前的記憶也清除了吧！！！
“嗯，我是常客。”何煦衍不禁笑出了聲音。
他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高梨，看得到她表情每一點細微的變化。雖然皺著眉，雖然癟著嘴，可他似乎也能聽到她心裏那個戰戰兢兢的聲音，不忍為難。
高梨連連點頭，生怕有一秒遲疑京京就不會相信。
而京京表面上相信了兩人的解釋，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倆人絕對有問題！
……
何煦衍來了，廚房便多了一個幫手，按理說應該會讓高梨輕松很多，但她覺得好像比之前更加煎熬。
原因無他……京京對何煦衍太好奇了，總是見縫插針地問很多問題，問問之前有沒有交過女朋友、問問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子、問問平時有什麽愛好，就連生理期會不會給女朋友買衛生巾都要問。
“京京你別說了！”高梨實在聽不下去，正好食材都處理完了，她便把菜盆一個個端到湯鍋旁邊。
吊好的高湯被高梨分成兩鍋，一鍋用來給蔬菜肉蛋煮熟斷生，另外一鍋用來做最後蘸串的紅油湯底。
找出稱量的天平，按比例配好草果、八角、桂皮、白扣、丁香、香葉、花椒、小茴香和幹辣椒，把所有香料都混在一起，還沒下鍋就聞到了撲鼻的香味。
那種像中藥又像燒肉的香味，能在一瞬間把人的饞蟲勾出來，高梨隱約聽到了自己肚子的叫聲，不由加快手下的速度。
另起爐竈倒了能鋪滿整個鍋底的油，乍一看很油膩，但串串最不能少的就是油，多了不怕，辣能解膩，但如果少了，那就是‘無力回天’。
等到油溫升高，高到油面邊緣冒氣白色的煙，先放蔥姜蒜過油爆香，再把剛才稱配好的香料一股腦丟進滾油，翻炒至油將他們曝露在外的所有面全面包裹。
何煦衍是第一次觀看高梨做飯炒菜的全過程，原來就想象過她拿著大勺熟練的煎炒烹炸是什麽樣子，親眼見到，只比想象的更容易使自己沈迷。
女孩梳著整齊的發髻，盤成一個小球球貼在後腦，露出細白的脖頸和光潔的額頭，再仔細點看還能看到皮膚上細密的汗珠，將高梨整個人罩得霧蒙蒙。
想來不會是一個很舒服的體驗，一定很熱，但她的表情格外認真，認真到深知忘記自己這個頻頻讓她臉紅的人還在身後。
他眼見著高梨又往鍋裏放了兩種不知名醬料，火苗躥起小半米，下意識想沖過去把人拉進懷裏保護，但當事人似乎並沒有把火苗視作危險，隨意翻炒兩下那火苗就偃旗息鼓。
呼——
終於松了一口氣，看樣子沒事。
胳膊被人捅了一下，何煦衍側頭看，是高梨的朋友，“怎麽？”
京京展著一臉‘我都懂’的神情，向何煦衍的方向走近一步，“你是不……你幹嘛？”
她走一步，何煦衍退一步，再走一步，何煦衍再退一步。
何煦衍：“沒什麽，你說你的。”
“不是，那你躲著我幹嘛啊？說那麽大聲要我瓜妹聽見嗎？”京京翻了個白眼，無奈地看著對方，“還沒進門呢就怕成這樣，我又不會吃了你，就問你幾個問題。”
何煦衍依舊沒有讓京京近身，但他還是為了能聽清悄悄話稍稍彎腰，換上小一倍的音量說：“問吧。”
“你是不是喜歡瓜妹？”
“是。”
“那你們倆現在什麽關系？”
“我在追她的關系。”
“那……你為什麽喜歡她呢？”
這個問題就難回答了，何煦衍還真沒辦法想前兩個問題一樣脫口而出，因為他也不知道高梨是什麽時候走進心裏、為什麽能走進來、又是什麽時候讓他發現。
感情在產生的初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何煦衍記憶裏，他在剛剛意識到自己喜歡高梨時就有了一個認識，喜歡上她遠遠早過此時此刻，至於具體是什麽時候，無從得知。
他只能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這邊話音剛落，另一邊高梨調皮的鬢發又垂了下來，何煦衍走過去輕輕撚起那捋青絲別到她的耳後，動作自然得像只是自己口渴了就該要擰開瓶蓋喝水一樣。
不止高梨楞住了，京京也楞住了，她知道，那個人對閨蜜的溫柔絕不是裝出來的。
就在他為她挽發的瞬間，自己清清楚楚看到那人的眼睛裏，有一種叫‘愛’的東西。
何煦衍輕聲對高梨說了一句‘沒事，你忙你的’，隨後就退到原來的位置，還是在京京的旁邊，兩人中間隔著一臂距離，他對京京說：“但我就是喜歡她。”
廚房的噪聲漸漸變小，高梨最後將滾油潑在辣椒、蒜泥和白芝麻上，爆發出炮|仗一樣劈裏啪啦的聲音，與炒好的醬、湯全部融合。
她拍拍手，用手背抹了一下額頭的汗，長舒一口氣——
“好啦！開飯！”
高梨幹脆將書吧提前關閉，斷電斷網，三個人都到了高梨的出租屋，來來回回搬了兩趟才把所有東西挪進裏屋。
勾勾鼻子靈得很，喵嗚一聲——
我也餓啦！我要吃飯喵！
剛打開貓別墅二層的窗口，胖胖的毛球就一躍而下，飛快沖到何煦衍腳邊……
“喵奧——”
“喵喵喵嗚——”
京京是第一次看到勾勾和‘外人’如此親密，連她都沒有獲得過的待遇，現在她正親眼見證，高梨的貓兒子把這項殊榮給了那個正在追求它媽咪的男人。
再看它媽咪……笑靨如花。
唉……
她今天何苦來哉呢？本體瓦數似乎太大了，拿到建材市場上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算了，京京默默咽下‘狗糧’，擼胳膊挽袖子決定送倆人一程。
在三人一貓吃到肚圓的時候，京京突然開口：“誒，瓜，一會兒你把何煦衍微信推給我，我給他介紹個女生認識。他屬狗，那女生正好屬兔，倆人絕配。”
作者有話說：
京京頂著鍋蓋連夜跑路
——————
對啦，《一人食》將於下周一入v，還請大家多多支持～
菜：只能讓胖橘給大家賣個藝啦，來勾勾，給大家喵一個。
勾勾：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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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前些天因為炎熱天氣流過多少汗，都會很快忘記，被雨水沖刷地只剩下絲絲涼意，更沒有無法直視的太陽，想睡到幾點就睡到幾點，想怎麽舒服就怎麽舒服。
夏天，多好啊。
還記得剛升入大二的那一年，學校因特大暴雨停課一星期，她和室友就窩在寢室連吃了三天火鍋，除了趕上電路搶修和晚十一點熄燈幾乎不停火。
暴雨讓平均氣溫三十度的天氣直直降到十度以下，校園裏三萬號學子，五千本地的回了家，剩下兩萬多人每四個就得有一個感冒發燒，沒有哪個宿舍全員健康的，除了233寢。
宿舍裏五個女生沒有一個‘正常人’，特別符合門牌號賦予她們的神聖使命，多虧是‘233’，讓高梨這麽討厭社交這麽別別扭扭的人也有一段還不錯的大學生活。
其中一位和高梨是老鄉，大家都叫她‘京京’，偷用違禁電器煮火鍋就是她的主意。
一開始兩天大家還都在扮演乖乖女的角色，學校不讓做的事情一律不做，可她們對‘鹹魚狀態’也是有忍耐時限的，京京第一個忍不住。
體會了兩天不能跑不能跳、不能逛不能玩的日子，她便把規矩條框全都忘了個幹凈，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飽餐一頓。
跑到高梨跟前拉住她的手，左晃右晃，還用著可愛臺妹的腔調說：“瓜瓜美眉～你最好了啦～”
高梨被她膩起一身雞皮疙瘩，抱著手臂冷冷看著京京，“你想幹嘛？”
“我們要反抗！”
“我們要為了生命而努力奮鬥！”
“沒有付出，沒有收獲！”
“民以食為天，就算為了不讓天塌下來，我們也要盡力一搏！”
京京嗓門兒大，放開嗓子喊兩句聽得高梨腦瓜嗡嗡疼，她把毛巾疊了三折摁在耳邊說：“……你到底想說什麽？”
京京：“我想說……借你鍋用一用，咱們來個火鍋趴唄？”
軟磨硬泡、撒嬌打滾、魔音貫耳，到後來高梨實在招架不住，這人可比宿管恐怖多了，反正鍋買來就是為了用，不用白不用，就算被沒收她也認了。
“……行。”
想想那時候真的有些好笑，明明都是十八十九的大孩子了，依然會在和老師的鬥智鬥勇中汲取快樂。吃火鍋很爽沒錯，但在宿管突襲查寢而她們配合默契成功藏匿贓|物時，好像更爽。
在那之後233多了一項傳統，每逢下雨天必吃火鍋，而且不去什麽海底撈彤德萊，就在宿舍吃，就等宿管來抓。
當別人在宿舍凍得哆哆嗦嗦打噴嚏時，她們就紮在寢室對著電磁爐‘嘶哈嘶哈’，火力壯如牛，會感冒才怪。
此時書吧玻璃門的霧氣已經擋住了高梨全部的視線，門縫裏時不時會鉆進一縷冷風，吹得她直打寒顫，不自覺地嘆了一口氣：“果然還是得吃火鍋吧……”
卟滋——卟滋——
高梨剛坐起身準備回家，門口突然傳來赤手抹玻璃的聲音。
一開始還看不清，又等門外那人抹了幾下，慢慢地、慢慢地，一張八百年睡不醒的臉出現在玻璃上，高梨只憑著黑眼圈就能認出來那是她們233之光，京京。
“你怎麽來了？”
“當然是來陪你吃火鍋啊！”說完還揚了揚手中的塑料袋，滿滿兩袋的食材。
後見高梨呆呆看著她，便又補充一句，“你可別跟我說畢業沒兩年就把我們的‘火鍋情’忘得一幹二凈啊！”
“哈哈，怎麽會，我昨天還……”
“昨天還？還什麽？”
“……”高梨沒說話，她只是突然想起來昨天跟何煦衍在家吃的那頓壽喜鍋，嚴格說起來，那也該算是火鍋的。
頂著京京疑惑的目光高梨一陣心虛，突然就不想吃火鍋了，潛意識選擇暫時對她隱瞞事實：“沒什麽，就是覺得……我們偶爾也可以試試換一種吃法。”
“換什麽？”
“你先在這等我一下。”說完也不等回應，抓起手機沖進廚房，順勢又沖進家門，往後看了一眼，嗯，京京沒追過來。
打開微信，最上面的對話框還是跟何煦衍的，深呼吸——
點開。
【不是梨子：你能吃辣嗎？】
沒有鋪墊、沒有前情、沒有背景、沒有寒暄和招呼，直楞楞光禿禿一句問話。
高梨曾換位思考，自己收到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會不會理睬，她不知道，但何煦衍用他的秒回給出了最佳答案：
【何.：能。】
【何.：是不是還挺想我的？準備給我做點兒好吃的？】
【不是梨子：沒有！你想得美！】
【不是梨子：我就隨便問問！！】
【何.：哦，是嗎？可我還挺想你的，能不能去你家蹭個飯？】
【不是梨子：隨便你】
發完三字回信，高梨把手機裝進上衣兜，重新調整表情回到前廳書吧。看到京京仰在沙發椅上看雜志，沒有察覺絲毫不對勁，高梨終究是松了一口氣。
“京京。”
“嗯？”
“地理老師說過，川渝人民喜歡吃辣是傳統，靠近盆地氣候潮濕，吃辣椒有助於祛濕排汗、保證身體健康。所以我們下雨不一定要吃火鍋，反正五個人也不齊，吃點辣的就行。”
京京向來是個粗心眼兒，沒覺得話裏有什麽文章，點點頭，“好啊。”
……
今天高梨準備做冷鍋串串。
由於事先沒有準備，剛進廚房時顯得有些狼狽，繞了好幾圈才把要用的東西準備齊全，和平時下廚做飯游刃有餘的樣子差距非常大。
臺面鋪滿了大大小小的盆和洗菜筐，還有過年湊單買的串肉簽子，擠得京京拿來的菜只能放在地上。
看著滿滿當當稍顯淩亂的廚房，高梨突然覺得頭疼，她臨時決定做串串是不是太草率了？串串可不是輕輕松松就能搞定的。
“唉……”
選擇冷鍋串串不過一念之差，她在京京提到火鍋時突然想起了何煦衍，腦子裏便有一個聲音在提醒她：何煦衍今天會來吧？如果來的話，昨天已經吃火鍋了，今天還願意吃嗎？
抱著何煦衍來的打算，私心想讓他吃點不一樣的東西，結果就把自己扔進‘串串的無限地獄’，先不說吊湯是個費功夫的差事，就說切菜、串簽……恐怕她手得廢。
事到如今也只能繼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而且她也有挺久沒吃過串串了。
先從冰箱冷凍層裏拿出一袋雞架骨，裝盤放到微波爐解凍，趁著解凍的功夫洗凈蔥姜，褪去外皮，大蔥取根部蔥白切成半指長的蔥段，老姜切成厚度不超過三毫米的姜片。
做好初步的準備，雞架骨已經解凍完成。
剛剛解凍的雞架骨有一股帶血雞皮的腥氣，並不好聞，高梨迅速將骨頭投入冷水，蓋好鍋蓋等至水沸撇沫。
第一次煮不能煮時間太長，因為撇沫的這鍋湯最後要倒掉，不能把雞骨裏本就不多的營養和鮮味送進下水道，撇完沫就要將雞骨架撈出備用。
隨後另起一鍋投入蔥姜大料，當煮到微微發黃時水也沸騰了，這時把剛剛焯好的雞架骨放進新鍋，撒上兩克薄鹽，再加兩片香葉，攪拌均勻後悶蓋燉煮。
當初在學做串串時，到了炒料那一步才需要放香葉，但高梨特別喜歡香葉的味道，如果只是炒蘸料才放總覺得不夠味，所以吊湯時就會提前加。
還是那一個原則：管它正不正宗，合口味更重要。
吊湯時間很長，趁著這個功夫高梨把京京拉進廚房，重新梳好頭發、戴好圍裙，將手反反覆覆洗上三遍。
為了能趕飯點吃上串串，高梨不得不‘出此下策’，京京雖然不會做飯，但洗菜打個下手還是沒有問題的，兩個人一起在廚房忙活，有說有笑倒也不會覺得累。
從曾經的校園生活聊到充滿無奈的工作，從生活費穩定2000討論到為了4000月薪沒日沒夜，多少的壞情緒都在和朋友吐槽的過程中消失大半。
唯一不那麽‘愉快’的，就是有一縷頭發格外調皮，高梨稍微動動脖子頭發就會‘掉’下來，貼在臉上癢得很，京京在幫她捋了五次頭發之後再也忍不住了。
“瓜妹。”
“嗯？”
“你不是說要剪短發嗎？怎麽還沒剪？要不一會兒摘完菜我陪你去剪個頭吧？看你這要長不長的，多礙事兒。”
聽到‘剪頭發’三個字高梨又有些不自然，看都沒有看京京一眼，低著頭專心掰西蘭花，邊掰邊說：“嗯……再說吧，先吃飯，頭發我自己註意點兒。”
京京覺得奇怪還想再問點什麽，但很快就被敲門聲打斷，而且敲得還是廚房門。
“來了！”京京手上沒活，主動跑過去開門。
隨著吱呀一聲，一股冷空氣輕巧地鉆入廚房，原本悶熱的空間瞬間變得涼爽，連火上咕嘟咕嘟冒泡的雞骨湯都安靜了許多。
和那道冷空氣一起進來的還有何煦衍。
門口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許久，面對陌生的臉孔都不知道如何開口。
高梨背對著廚房門，一開始並沒有註意到來人是誰，以為是普通客人京京足夠應付，可他們安靜的時間實在太久了，時不時灌進的風把火苗都吹歪了，這才忍不住回頭。
“您先……”唉媽呀媽呀媽呀怎麽是何煦衍啊啊啊啊他怎麽這麽早就來了我菜還沒洗完呢手上都是臟的臉也出汗了怎麽辦啊啊！！
也不知是因為何煦衍出現得突然受到驚嚇，還是因為什麽別的，高梨清清楚楚感受到自己心跳加快，快得不正常，好像比體考800米跑完還要快。
咚咚亂撞，肋骨都快擋不住想要出逃的心臟了。
倒是何煦衍神色如常，他總是那樣溫柔的笑，和高梨視線對上後嘴角也揚了起來。
“瓜瓜，下午好。”
瓜、瓜瓜？京京聽到何煦衍對高梨的稱呼眼珠子都要瞪掉了，大大張著嘴，驚訝之情絲毫不加掩飾。
更驚悚的還在後面……
高梨使勁剜了那男生一眼，卻沒有責怪，她說：“幹嘛？”
“喏——”何煦衍拎起手中的袋子，裏面裝著藍、橙、黃三個顏色的盒子，“給勾勾帶的貓條。”
“哦……”
“你還‘哦’？”京京像是聽到了什麽不得了的消息，一把拉住高梨的胳膊，另一只手握著西蘭花的根莖舉到她面前，“說，為什麽交了男朋友都不告訴我？咱倆涼了是不？說！”
“不是！他他他他他不是男朋友我、我……”
高梨大腦一片空白，暗道‘又來了又來了’，那種覆雜無法言說的情緒又來了。
從前從未覺得語言如此蒼白無力，說什麽都沒有用，而且她好像更多的是不好意思，比起解釋，她更希望能用魔法將京京的嘴巴暫時封住。
好了，現在胡言亂語還讓何煦衍聽到，一並把他十秒鐘前的記憶也清除了吧！！！
“嗯，我是常客。”何煦衍不禁笑出了聲音。
他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高梨，看得到她表情每一點細微的變化。雖然皺著眉，雖然癟著嘴，可他似乎也能聽到她心裏那個戰戰兢兢的聲音，不忍為難。
高梨連連點頭，生怕有一秒遲疑京京就不會相信。
而京京表面上相信了兩人的解釋，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訴她：這倆人絕對有問題！
……
何煦衍來了，廚房便多了一個幫手，按理說應該會讓高梨輕松很多，但她覺得好像比之前更加煎熬。
原因無他……京京對何煦衍太好奇了，總是見縫插針地問很多問題，問問之前有沒有交過女朋友、問問喜歡什麽類型的女孩子、問問平時有什麽愛好，就連生理期會不會給女朋友買衛生巾都要問。
“京京你別說了！”高梨實在聽不下去，正好食材都處理完了，她便把菜盆一個個端到湯鍋旁邊。
吊好的高湯被高梨分成兩鍋，一鍋用來給蔬菜肉蛋煮熟斷生，另外一鍋用來做最後蘸串的紅油湯底。
找出稱量的天平，按比例配好草果、八角、桂皮、白扣、丁香、香葉、花椒、小茴香和幹辣椒，把所有香料都混在一起，還沒下鍋就聞到了撲鼻的香味。
那種像中藥又像燒肉的香味，能在一瞬間把人的饞蟲勾出來，高梨隱約聽到了自己肚子的叫聲，不由加快手下的速度。
另起爐竈倒了能鋪滿整個鍋底的油，乍一看很油膩，但串串最不能少的就是油，多了不怕，辣能解膩，但如果少了，那就是‘無力回天’。
等到油溫升高，高到油面邊緣冒氣白色的煙，先放蔥姜蒜過油爆香，再把剛才稱配好的香料一股腦丟進滾油，翻炒至油將他們曝露在外的所有面全面包裹。
何煦衍是第一次觀看高梨做飯炒菜的全過程，原來就想象過她拿著大勺熟練的煎炒烹炸是什麽樣子，親眼見到，只比想象的更容易使自己沈迷。
女孩梳著整齊的發髻，盤成一個小球球貼在後腦，露出細白的脖頸和光潔的額頭，再仔細點看還能看到皮膚上細密的汗珠，將高梨整個人罩得霧蒙蒙。
想來不會是一個很舒服的體驗，一定很熱，但她的表情格外認真，認真到深知忘記自己這個頻頻讓她臉紅的人還在身後。
他眼見著高梨又往鍋裏放了兩種不知名醬料，火苗躥起小半米，下意識想沖過去把人拉進懷裏保護，但當事人似乎並沒有把火苗視作危險，隨意翻炒兩下那火苗就偃旗息鼓。
呼——
終於松了一口氣，看樣子沒事。
胳膊被人捅了一下，何煦衍側頭看，是高梨的朋友，“怎麽？”
京京展著一臉‘我都懂’的神情，向何煦衍的方向走近一步，“你是不……你幹嘛？”
她走一步，何煦衍退一步，再走一步，何煦衍再退一步。
何煦衍：“沒什麽，你說你的。”
“不是，那你躲著我幹嘛啊？說那麽大聲要我瓜妹聽見嗎？”京京翻了個白眼，無奈地看著對方，“還沒進門呢就怕成這樣，我又不會吃了你，就問你幾個問題。”
何煦衍依舊沒有讓京京近身，但他還是為了能聽清悄悄話稍稍彎腰，換上小一倍的音量說：“問吧。”
“你是不是喜歡瓜妹？”
“是。”
“那你們倆現在什麽關系？”
“我在追她的關系。”
“那……你為什麽喜歡她呢？”
這個問題就難回答了，何煦衍還真沒辦法想前兩個問題一樣脫口而出，因為他也不知道高梨是什麽時候走進心裏、為什麽能走進來、又是什麽時候讓他發現。
感情在產生的初期是看不見摸不著的，何煦衍記憶裏，他在剛剛意識到自己喜歡高梨時就有了一個認識，喜歡上她遠遠早過此時此刻，至於具體是什麽時候，無從得知。
他只能如實回答：“我不知道。”
這邊話音剛落，另一邊高梨調皮的鬢發又垂了下來，何煦衍走過去輕輕撚起那捋青絲別到她的耳後，動作自然得像只是自己口渴了就該要擰開瓶蓋喝水一樣。
不止高梨楞住了，京京也楞住了，她知道，那個人對閨蜜的溫柔絕不是裝出來的。
就在他為她挽發的瞬間，自己清清楚楚看到那人的眼睛裏，有一種叫‘愛’的東西。
何煦衍輕聲對高梨說了一句‘沒事，你忙你的’，隨後就退到原來的位置，還是在京京的旁邊，兩人中間隔著一臂距離，他對京京說：“但我就是喜歡她。”
廚房的噪聲漸漸變小，高梨最後將滾油潑在辣椒、蒜泥和白芝麻上，爆發出炮|仗一樣劈裏啪啦的聲音，與炒好的醬、湯全部融合。
她拍拍手，用手背抹了一下額頭的汗，長舒一口氣——
“好啦！開飯！”
高梨幹脆將書吧提前關閉，斷電斷網，三個人都到了高梨的出租屋，來來回回搬了兩趟才把所有東西挪進裏屋。
勾勾鼻子靈得很，喵嗚一聲——
我也餓啦！我要吃飯喵！
剛打開貓別墅二層的窗口，胖胖的毛球就一躍而下，飛快沖到何煦衍腳邊……
“喵奧——”
“喵喵喵嗚——”
京京是第一次看到勾勾和‘外人’如此親密，連她都沒有獲得過的待遇，現在她正親眼見證，高梨的貓兒子把這項殊榮給了那個正在追求它媽咪的男人。
再看它媽咪……笑靨如花。
唉……
她今天何苦來哉呢？本體瓦數似乎太大了，拿到建材市場上一定能賣個好價錢。
算了，京京默默咽下‘狗糧’，擼胳膊挽袖子決定送倆人一程。
在三人一貓吃到肚圓的時候，京京突然開口：“誒，瓜，一會兒你把何煦衍微信推給我，我給他介紹個女生認識。他屬狗，那女生正好屬兔，倆人絕配。”
作者有話說：
京京頂著鍋蓋連夜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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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啦，《一人食》將於下周一入v，還請大家多多支持～
菜：只能讓胖橘給大家賣個藝啦，來勾勾，給大家喵一個。
勾勾：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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